毛丽颜将8片箬叶交错叠放，依次放入糯米、五花肉、红糖等满满的料，祝福新人生活甜甜蜜蜜。肖靓 摄

高坪乡的巧妇们正在挑战长约一米的长粽。 肖靓 摄

　　端午时节，热气和湿气在大地上翻滚蒸腾。丽水遂昌，群山耸立却又层次分明，箬竹、黄金柴、龙须草在这里成片生长，妇女们便就地取材制作香糯可口的粽子。

　　遂昌城中，渐渐发达的物流，以惊人的数据传递着某种变化：极富地方特色的土猪肉长粽，每天竟能通过网络卖出2000多个。40多位阿姨日夜忙碌，还不能满足纷至沓来的订单。

　　长粽，顾名思义，是长条型粽子，长约1尺2（40厘米），约需12片箬叶，工序繁杂、颇费工夫，即使是手巧的妇女包完一个也要20分钟。遂昌有“送端午”的习俗，新女婿要挑选端午前一个吉日将备好的礼物送给岳父岳母。尤其是结婚第二年的端午节，被称为“送大端午”，男方家要备齐厚礼送给女方父母及亲戚，而厚礼之一就是长粽。

　　在山乡遂昌， “送端午”时要准备的礼物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演变，但长粽却成为最沉甸甸的厚礼存留至今。送上亲手制作的长粽，代表了男方家对女方家的尊重和诚意。

　　准备食材：母亲的挑剔

　　早上5时，石炼镇石炼村在晨曦中醒来。毛燕鸣简单吃过早饭，便上街去采购箬叶。集市熙熙攘攘，卖箬叶的人已等在那里。

　　从毛燕鸣那里，我们才知，小小的箬叶有大讲究。当年采摘的箬叶太嫩，容易卷边，箬叶太老又太脆，不易弯折，唯有去年采摘晾晒的最佳。从小见惯了箬叶的她，一看、二摸、三闻，箬叶质量便可心中有数。但这次她反复比对，显得格外谨慎，因为25岁的儿子去年才刚订婚。

　　今年的“送端午”虽然不用像儿子结婚后那般隆重，但粽子的馅料、花样、长度及数量，代表了夫家的诚意。为了让儿子赢得岳父岳母的尊重，没有一个母亲会怠慢。

　　而毛燕鸣能挑选出上乘的箬叶，背后是遂昌“箬叶大军”的辛勤。

　　端午前夕一直到8月，都是采收箬叶的好时节。好的箬叶宽而厚，颜色深绿而光亮。为了找到这样的箬叶，往往天蒙蒙亮，“箬叶大军”们就出发了。他们脚步飞快，一刻不停留地翻山越岭。烈日下，虫咬是免不了的，更要提防的，是一种拟态成箬叶的竹叶青蛇。如果不小心被咬到，将是命悬一线。

　　买到心仪的箬叶，毛燕鸣加快脚步回到家中。拿出圆圆的大木盆，注满清水，将箬叶浸入水中。晒制了一年的箬叶经过浸泡，就会逐渐苏醒，变得鲜亮起来。

　　等待箬叶苏醒的同时，毛燕鸣开始制作浸泡糯米的草木灰汁。老伴从小溪边采来黄金柴，放入家中土灶充分燃烧，灰烬便是草木灰。草木灰和水的比例，毛燕鸣也说不清楚，经验让她的双手能媲美最精准的配比仪器。烧制好的草木灰汁放凉后，便可以将糯米放入其中浸泡。

　　最后一道准备工序，就是在糯米中加入自制的菜籽油，让粽子更油亮、更清香，同时让粽子不会粘叶子。就是这样的方法和心思，粽子成为当地孩子们记忆中的美食。

　　中国的母亲，勤劳而内敛，她们会运用身边朴实的食材带给家人最柔软的呵护。经过草木灰浸泡的糯米，微微泛着金黄，饱含着一股青草香气。母亲们相信在端午湿热的天气里，这样的食物能为家人祛除体内湿气，带去健康。

　　包制长粽：邻里的情谊

　　比起毛燕鸣家的“小端午”，王金婷家的“大端午”要来得热闹得多，长桌、八仙桌边，围满了人。

　　红糖、红枣、蜜饯、五花肉、梅干菜……王金婷准备的馅料丰富多彩。街坊四邻，从84岁的老奶奶到30岁出头的主妇，都来帮忙。只见箬叶在她们手中快速地被旋成碗状，一平碗糯米，几个红枣，五花肉包裹其中，牙齿咬着龙须草的一边，另一边用手用力捆绑。她们在和时间赛跑，因为这些粽子要在两天后送到亲家那里。

　　除了普通的四角粽，王金婷还要和邻居一起制作长粽。包制长粽费时费力，几个巧妇轮流上阵。

　　此时，毛丽颜负责包裹，张淑芽负责捆扎。8片箬叶交错叠放，依次放入糯米、五花肉、红糖，最后盖上一层糯米，再用4片叶子覆盖住。粗略捆扎后，粽子交到张淑芽手中。只见龙须草在张淑芽手中快速穿梭，每一个捆节都均匀扎实。粽子必须扎得越紧越好，那意味着可以贮存的时间越长。在农耕社会，食物的保鲜期长才是它最珍贵的品质，吃完这样一个用料实诚的粽子，男人们才能承担更繁重的劳动，孩子们也会快快成长。

　　每4个长粽或6个四角粽用龙须草捆成一扎，巧妇们或将龙须草编成俏皮的小辫，或用打结的数量、位置来区分内里的馅料。相比于技巧，倾注的心意才最值得回味。

　　随着乡情远去，民俗也在远离城市。粽子已像其他那些被社会分工从家庭中彻底夺走的事物一样，成为食品工业流水线上的干硬产品。而在这里，你仍可看到四邻一起包粽子时的有说有笑，你仍可闻到土灶大锅蒸汽传出的清香。

　　等待团聚：味觉的见证

　　中国人愿意用食物记录每一次聚散离合。无论大时代下的人世变迁，还是平凡生活的悲喜交加，总有味觉作为见证。

　　高坪，一个距遂昌县城60公里的乡镇，坐落在海拔1000多米的山上，是遂昌县海拔最高的乡镇。这里民风淳朴，数不清的急弯路让这里难以到达，民俗也得以更加完整地保存。

　　亲手包制的长粽、一袋糯米、一袋黄豆，张仙珠将准备好的“送大端午”礼物摆满了桌子，每一件礼物都要扎上红毛线，并将红纸、松枝穿在红毛线之中固定好。她说，这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，松枝寄托着长辈对新人长久和美的祝福。婆婆张银秀在旁笑得合不拢嘴。

　　张仙珠和婆婆商量着还应该买些什么，不至于失了礼节。猪脚和鸭子要赶明天的早市买最新鲜的，还要让丈夫从县城带些好的补品送给亲家。山里人虽淳朴，却愿为儿子添个新潮的礼数，包个大红包作为礼物之一。

　　在高坪，长粽还有着不同的规格。原来，当小孩子周岁时，外公外婆会制作长达1米的长粽，期盼小外孙长命百岁；而母亲也会制作短如拇指大小的粽子供孩子把玩，或挂在床头驱蚊。母亲们就是通过一双巧手，让再平常不过的食物充满了趣味。

　　在衢州市区工作的儿子，给母亲毛燕鸣打来电话。除了嘱咐母亲要好好准备礼物，还撒娇地向母亲提出尝尝鲜。原来儿子盼这味道许久，已等不及到端午。他让母亲准备些咸粽，让人顺路捎回厂里解馋。

　　如同传授母语，母亲把味觉也深植在孩子心中。这是一种不自觉，这些种子一旦生根发芽，即使走得再远，熟悉的味道也会提醒孩子，家的方向。

　　端午的忙忙碌碌，不仅为了帮儿子置办一次体面的走亲，更为了一家人和乐的团聚。

　　从祖辈到孙辈，为端午团聚起来，卷饼、水面、炒菜，尽管是最普通的家常菜，就着自家亲手制作的粽子，一家人也会因为勤劳而感到踏实。无论天南地北，只要是属于家庭的时刻，中国人都会团聚在餐桌周围，感受着血缘亲情的凝聚。（浙江日报记者 许雅文 见习记者 滕昶县委报道组 肖靓 通讯员 郑恒东）